【家园】憨妻（散文）

妻子年轻、善良、正直，但爱认死理。喜欢帮人，但常常过分。出门坐车，看到老弱病残必定让座，自己无座可让，也要动员别人让，被人讥为“傻冒”；邻居小两口吵架，她力劝不止，讲了男的，又数落女的，夫妻无隔夜之仇，第二天人家小俩口又和好如初，反转来说妻子爱管闲事……
妻子最憨莫过于干活，她是铣工，体力好，又严格遵守工艺和三检制，因此，出活多，废品少。组长担心车间要修改定额，便暗示大家注意“劳逸结合”，不要干得太快，妻子认为这是组长关心大家，心想组长越是关心，咱就越不能偷懒，于是干得更欢。比别人多出许多活，结果车间经过测评增加了定额三成，招来了组长和组员们的白眼。回家来说起这事，我劝她慢点儿干，她说，床子就是那个速度，活儿就是那几道工序，怎么个慢法？你总不能让床子空转吧？我说，你就不会停下来歇歇？她听了我的话，真的每天干满定额后，便把床子停下来。床子停了她无所适从，便到处走，不是打扫垃圾，就是给人当当下手。想不到又被抓了劳动纪律：“混岗”、“串岗”！扣了奖金不算，最大的悲剧是给人留下了口实。结果在厂里搞“减员增效”时，被“富余”下来。
妻子下岗了，离开了她心爱的铣床，心里闷得慌，就无事找事，要么就把家里的卫生打扫来打扫去，消耗精力；要么就像发疯似的到处乱跑，要么就无精打采地呆坐。看着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里难受极了，就常常借酒浇愁。有时也劝妻子喝上几口解解闷。渐渐地妻子也有了酒瘾，便夫妻对饮。后来发现她酒量很大，竟然饮酒如饮水，但知其饱，不知其醉。也是我多事。有一天我在科里吹牛，说起了妻子喝酒不醉的事。有同事不信，来家里当面验证，果真是事实。消息便不胫而走，此事传到销售经理的耳朵里，经理拍案称奇。他正苦于厂里陪酒乏人，档次不高。常常使客户们不能尽兴。使到手的合同飞了。于是经过亲自测试之后，通知劳资科，将妻子调到了经销部。又是给她理发，又是给她美容；发了夏装，又制西装；妻子本来就长得不俗，经这样一包装，更显得年轻漂亮了，有一种健壮之美；为了培养她的劝酒功力，还请来两个高手，花了整整一星期教她猜拳行令……
妻子又上岗了。还当上了办公室秘书，工资比先前多了许多。每天打打开水，擦擦桌椅，发发文件，有客户便去陪陪酒，工作轻松，又不得罪人……办公室的人都很眼馋，背地里叫她“陪酒秘书”。
妻子对这个轻松活并不“感冒”，上班闷闷不乐，回家郁郁寡欢。有一天，她把礼服一丢，生气地说，这叫什么工作呀，献媚取宠，出卖色相，我坚决不干了，那怕去要饭，哪怕是喝西北风都行……我可怜妻子，也赞成她辞职。
辞职报告上午送去，下午办公室主任就上门求情来了。他对妻子说：“一场好酒，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合同，您为厂里立了大功呀，看在全厂千多名职工份上，为了保住这个百年老企，您就委曲一点吧，千万不要辞职……”主任说到动情处，竟然眼泪巴巴的。妻子心软了，又只好硬着头皮去当她的“陪酒秘书”。
朋友们劝我说，无论如何，当“陪酒秘书”比当铣工合算，花力少，争钱多，何乐而不为呢？况且还为厂里立了大功！我却为妻子捏着一把汗，她那憨直的性子，那一张没有开关的嘴儿，总有一天会在酒桌上给我闯下祸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