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舞裙的哭泣
放肆年代已经过了
2021-07-31 09:13:58
高中
童话

很久以前,大概在我们的爷爷奶奶都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有这么个卧在山沟里的小村庄。小村庄住着四十多户人家,平日里都在自家的庄稼地里劳作着。你到那儿走走,会看到每一片庄稼地里,都有两三个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乡亲们,着一件土布衫,吊一根竹烟管,有说有笑地在田地里忙活着。但大伙儿可不终日都这样忙碌着,每到秋后收了庄稼,一年的劳动得到回报,大伙儿心才都安定下来,总要搞几场乡村演出来放松放松心情。想想看,在一条明丽的小河环绕下,靠着棵粗壮的白果树,嚼几粒干果子,有滋有味地瞧着富有乡间趣味的演出,该是件多惬意的事儿。但现在我们不谈这乡间安详美丽的环境,咱们单讲这演出的女主角——宁子。

宁子从小生长在乡间,在偏僻的小村庄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许是小村庄山清水秀得天独厚的景色所孕育出的灵气,让宁子出落得异常好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黑夜里也让星星们羞愧地褪下光芒,你似乎可以从中看到宁子那心中纯洁灵魂的世界。她还有一头栗色的长发,打小就没碰过剪刀,在阳光的爱抚下,像块长及脚踝的光洁的绸子,骄傲地盘在白净的两颊边,隐隐绰绰散发出花朵的清香。它越发衬出脸庞的小巧精致。难怪村中老人们都说,宁子不像生长在乡野之处的孩子。

宁子不仅有花朵一样的容貌,舞蹈更是一绝。其神奇之处,至今仍被人们津津乐道。她在舞台上跳舞,总是着一件大红绸子的长裙,裙上绣着百十朵各不相同的花,玫瑰、百合、茉莉、菊花、蝴蝶兰……她们在裙上开得闹哄哄。而这时宁子便盛装打扮,戴一顶绒球小帽,一朵别在脑后的大绒花和同样绣着花朵的头巾,也是必不可少的。宁子婀娜多姿地上场了。先是一道红色尖叫着闯入场内,场外便如炸雷一般,霎时间便爆出一浪浪掌声和喝彩。宁子就在一片掌声叫好声中蹀躞上场了。她首先一个漂亮的旋转,红裙便张开来,犹如一朵花在蓝天下盛开。那裙上的花朵似乎也活过来般,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重新舒展开花瓣,再续生命的活力。在一次次蹁跹旋转中,人们眼前再不是舞动的红绸裙,而是一朵朵各不同的花朵,缀着几粒清晨的露,盛开在一片开阔的绿草地上。一个顽皮的孩子陶醉在这花海中,这迎面而来的花朵的香气里,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想采下裙上那朵最大最美的花。旁边的姥姥见状,狠狠掐了他一把,指着台上的宁子,低声嘟囔:“别惊了你宁子姐!”

然而当宁子取出一叠白瓷碗置于头上,好戏才算开始。碗中早已搁上几粒花种,它们在宁子轻盈地扭动舞蹈下,竟慢慢抽出了嫩芽,最后长成一朵娇嫩的花,那花有异于别的花,花瓣是透明的,透过光可以看见那花的纹理在轻轻颤动,周围人都凝视着那花朵,眼酸了,涩了,胀痛了,仍不愿眨一下。宁子不为所动,她早处于忘我境界了。她舞蹈着,跳跃着,头上的碗碟却丝毫不动,但突然人群一阵惊呼,宁子一个急转,碗中的花纷纷落下,被红裙稳稳接住,而那摞瓷碗,在一个小小的晃动下,仍稳稳地呆在宁子的头上。人群便一阵过瘾的咂嘴声,特别是小孩子,欢呼着涌上台前,一双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舞台上的追光灯一般,永远追着那火红的,像燃烧的火焰一样的身影。宁子这时便悠悠取下裙上的花朵捧在手中,轻轻一撒,花朵便扬扬洒洒飘落下来,所到之处,无不突然开出一片烂漫的花来。人群便骚动起来,紧接着潮水般的掌声欢送着宁子翩然离去。尽管每次表演都是这样的把戏,但每个人都是兴致勃勃。在乡亲们看来,少了宁子的演出,就是不出彩;没有了宁子,整场演出都索然无味。大伙儿因此也都对拥有神奇本领的宁子敬重起来,都称宁子是天上管百花的仙子下凡,才有如此神妙的魔力。

因着乡亲们对自己的敬重,宁子也越发骄纵起来,为自己的本领而沾沾自喜。她开始什么都看不惯了,看不惯土气的乡亲们,看不惯这座破旧穷苦的小村庄,甚至看不惯养育她的这片土地。宁子常常想:我本不该生在这样的小地方,误了一生的幸福。我应当到大城市里去,而不是在这个小地方喝一辈子的稀粥,受一辈子的苦,和这些个村民相处一辈子。宁子因此打定主意,她一定要离开这座村庄。

可巧,不久后的一个秋日,县中的领导来到小村庄视察工作。村民们赶着布置舞台,让大领导也来看看他们自导自演的小剧,这其间自然少不了宁子的舞蹈。当宁子表演完毕,领导们都拍案叫绝。其中一个文艺宣传骨干对宁子讲:“你的舞蹈非常独特精彩,愿意到我们文艺宣传部跳舞吗?”这显然正中宁子下怀,她欣然应邀参加舞团。

在县城,她第一次见到商店,见到图书馆,见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但这仍满足不了宁子的欲望,她梦想去更大的城市,去创造更大的机会,更大的梦想。不出她所料,由于宁子出色的表演,她很快获得提拔、升迁,一步步正迈向她所希翼的那个位置。

此刻,宁子在一个舞蹈比赛的后台上,正疲惫不堪地倒在躺椅上。旁边两名化妆师正手忙脚乱地为她补妆。现在的宁子依旧美丽,但却少了两年前小村庄中那种纯洁安详的美。她盘着花纹繁密的发髻,上面插着一根价格不菲的簪子,而旁边的化妆师正在珠光宝气的梳妆盒中为她挑选合适的发饰。浓重的脂粉遮盖住宁子的真实面貌,让她美丽得并不真实。她还穿着原来的舞裙,但舞裙上却多了许多缀着的宝石,它们璀璨夺目,将原来绣着的花朵排挤出外,使那些花朵在流光溢彩的舞裙中黯然失色,毫无生机。这还是原来的宁子吗?

主持人报出了宁子的名字。宁子最后理理裙装,走进舞台。她暗暗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争得第一。这是一次决定宁子命运的舞蹈,她不再是单纯的美好的享受,而是寄托宁子所有渴望的一把钥匙,一把能够开启成功的钥匙。只要能赢得这次比赛,宁子就可以去一个更大的城市,在那个城市拥有一席之地。她再次深呼吸,向舞台下那些评委深深鞠了一躬。灯光下的宁子,带着胜利的微笑。宁子知道她又一次将摘得胜利的桂冠。

舞台上,宁子依旧是那么光彩照人。突然,一阵狂风卷进大会场,吹灭了热闹。灯灭了,宁子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红舞裙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甩掉了那些宝石。会场寂静得可怕,只有那些宝石滚落在地上,发出最后无力的喊叫。宁子跌倒在地,她被疯狂的红舞裙包裹着,无助地看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熄灭了光芒,熄灭了喧闹,熄灭了希望。宁子被这主宰一切的力量征服了,她被茫茫黑暗所包裹,卷入一个漆黑的幻境。

第二天早晨,人们在城市的公园边发现了宁子。她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蜷缩在杂乱的草窠中。那件红舞裙,被泥土掩去了光华,绣着的花朵不再美丽,也像死去一般,耷拉着,凋谢了,她们失去了活力。

据那天晚上参加比赛的评委和演员讲,他们听到了凄厉的嚎叫声。后来人们猜测,也许那就是红舞裙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