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是一个一辈子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妇女。

大约是在三年前，因妈妈要补个证明，决定回家一次，那时我与姥姥已许久未见。之前听爸爸提到过，因为一些年轻时的事情，妈妈与姥爷有些隔阂，这么多年妈妈都许久未归。我知道，夹在中间的姥姥其实是最难受的。 回到老家，事情办完后，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并无太多亲热的话讲，气氛略显沉闷。姥姥或许觉得有些不适，平日本就沉默寡言的她竟然有些拘束，端正地坐着，像个小学生似的规规矩矩，双手不知放哪儿。许久，她才有些慌乱地说道：“我去摘点儿菜。”我亦觉得尴尬，便也跟了出去。 说是跟了出去，实际上我只是远远地跟在姥姥后面，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我在后面远远看着她的背影，觉得陌生极了。 这么多年没见，姥姥还是穿着那双黑色的布鞋。看到这双坏了补，补了又坏，还总是舍不得扔的鞋，我真是觉得她有些小气了。花上衣、黑裤子上面打着一两个补丁，露出一两撮线头，姥姥总是不肯穿我们给她买的新衣，每次都是同样的说辞，“留着下次穿。”可总也未见过她穿。姥姥的腿脚似乎有些不好，膝盖弯曲走路有些蹒跚，她双腿好像支撑不住略显肥胖的身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她的背和多数农民一样都是驼的，彷佛有一座小山压着她，怎么都挺立不起来。 到了菜地边，她拎出来一张小椅子，挑一块平坦的地儿放下，招呼我过去坐。

她自己便转身进入菜地里，在叶子中寻找着，不一会儿便颤颤巍巍地拎着一篮子菜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番茄，笑着对我说：“你小时候可爱吃姥姥家这红柿子了。”她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更密了，露出了稀疏的牙齿，好几颗已经落了。那一刻，我的心里忽然一阵难过：即便妈妈和姥爷失和，即便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来看望她，她竟没有一点埋怨，相反对于我儿时的喜好还记得一清二楚。想必闲暇时，她总会想起我来，想起以前种种的快乐时光来。 如今，几年过去了，妈妈和姥爷早已和解了。一次回家，我偶然发现了姥姥家一衣橱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这其中除了有姥爷、姥姥的，我还看到一些适合年轻女子穿的衣服，那些显然不是我的，我猜应该是妈妈的。那一刻我也终于明白了姥姥的小气，那是她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