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街上的小屋》读后感
橘香
2023-11-05 00:07:56
其它
其它

《芒果街上的小屋》凭借着它那芒果色的封面俘获了我的心。书上只有三种颜色,黑色、白色和芒果色。插画上少女的清澈眼神,带着几分惶恐,几分坚强;黑猫睁着神秘的双眼,印花的窗帘与桌椅无处不在;长长的影子拖到画面之外,还有那芒果色里无处不在的孤单与疼痛,即使不读文字,也已是醉了。

买这本书的时候,恰逢作者桑德拉·希斯内罗丝为宣传新书来杭后不久,《都市快报》上详细介绍了她的作品。我记得当时有一句是这么说的:《芒果街上的小屋》是一本无论从哪里开始读都不突兀的书,无论你是读一章,还是几章,都会是一种享受。读《芒果街上的小屋》的感觉,就像品味一盒巧克力,单章的味道是甜美的,但手总是不自觉地翻了一页又一页,对下一颗巧克力充满了期待。而德拉·希斯内罗丝也从未令我失望,可以说,《芒果街上的小屋》处处是惊喜。

书中叙述者的名字是“埃斯佩朗莎”,是英语中的“希望”,西班牙语中的“哀伤、等待”。这个名字里带着“一种泥泞的色彩”的小女孩,带着我们走进芒果街,走进她青涩的岁月。

埃斯佩朗莎一家六口搬了好多次家,这次住在芝加哥拉美社区芒果街。爸爸手握彩票,妈妈讲睡前故事时总向孩子们说,有一天,他们会搬进一所像电视上一样的房子,尽管他们住的房子“窗户小得让你觉得它们像是在屏着呼吸”。

所以,当她在旧货店看到音乐盒,她“不知道为什么,不得不背过身去,装做不是那么在意那个盒子”,免得妹妹看到她有多傻,这种感觉,只要经历这段漫长的青春岁月的人,一定会有共鸣。我每每读到这里时,总感觉有一把大锤狠狠敲了我的大脑一下,我想到的是:天哪!那么复杂的情感,桑德拉有多天才,如此完美地使之跃然纸上。

虽然我不是很能理解在家吃午餐和在学校餐厅吃的区别,也许在餐厅吃午餐在小埃斯佩朗莎的心中有特殊的意义吧吧,但看到管事嬷嬷居然连这个权利也要对小埃斯佩朗莎审查再三,最后告诉她“只是今天”,小埃斯佩朗莎因此浪费了许多时间,只能边哭边吃油腻的面包和冷掉的米饭,想来每个读者都有一阵心酸感吧。

小埃斯佩朗莎在小表弟的洗礼晚会上局促不安,只因为她套了双旧凉鞋,“配身上的衣服显得好笨”,直到拿乔叔叔对她说:“你是这里最漂亮的姑娘。”埃斯佩朗莎才鼓起勇气走进舞池,最后甚至忘记了自己穿的只是很平常的鞋子。也许没有相同的经历,但那份小小的虚荣心与爱美心,全天下的女孩子总是相似的'。

还有许许多多年少时光复杂的感情,在桑德拉如诗般的语句中娓娓道来,像在初阳中闪烁光芒的露珠,像是天空中的流云,像是教堂里染上了琉璃色彩唱诗班的歌声,细腻而自然。

埃斯佩朗莎和芒果街上的孩子和大人碰撞着,她用青涩的目光去触碰这些拉美移民的眼泪和欢笑,梦想和坚持,她渐渐地长大了。走过这座“不可以指给别人看”的房子,告别白人朋友凯茜的好多好多好多的猫,闲置了那辆三人合骑的自行车,路过住了一家波多黎名人的地下室,跳下那辆路易表兄偷来的黄色凯迪拉克,偷穿过不明来历的高跟鞋,吞下没有肉的米饭三明治,踢掉蹋跟的旧鞋,安慰过在黑暗里醒来的疲惫的爸爸,摘下大得像火星上的花儿一样的向日葵,扔掉印有玫瑰的亚麻地毡。看着四棵细瘦的树,埃斯佩朗莎说,有一天我会离开。埃斯佩朗莎怀揣着她的诗、书以及一个关于房子的梦想离开了芒果街,但她永远是芒果街的人。她不能忘记她知道的事情,不能忘记她是谁。《芒果街上的小屋》是一本最终目的为了探讨“恐外”氛围、族裔问题的作品,但我只对这段少女时代的最后光阴情有独钟。

也正是在这段时光里,芒果街不仅仅只是一条街了。

莫言的少年时光,是在高密度过的,那里有述说各种神鬼故事的说书人,槐树上红锈斑斑的铁钟,枣核大的荧火虫,数不尽的高粱玉米。这一切,滋养了少年的灵魂,他把这一切拼成了自己的文字王国,每一片庄稼、每一只虫豸,每一条河流,都被赋予了那片土地的气息。甚至连莫言自己,也朴实谦逊得像那片土地。

沈从文的少年时光,是在湘西度过的。那里有温柔的河流,清凉的山风,静谧的渡船,水边的竹楼上,又是哪家小姐的笑声惊起了一滩鸥鹭。他提笔写下了这淳朴自然的世外桃源,而他自己,也早已被湘西清澈的流水浸润成了一块古朴的玉石,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萧红的少年时光,是在呼兰河畔度过的。那里有祖父的后花园,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报庙会,还有艰辛的冯歪嘴子一家,那跃然纸上的风土人情,总透着一阵北方的河流边特有的清冷意味。连《呼兰河传》也鲜见几个暖洋洋的故事,或者说萧红的一生,也一直一直被这寒风吹彻了。

北京之于老舍,绍兴之于鲁迅,波兰之于肖邦,约克纳帕塔法之于福克纳……少年时光不同于童年时光的无忧无虑,天真莽撞,也不同于青年时光的壮志酬情、朝气蓬勃。少年时光是青苹果,酸涩中暗含着一丝甜意。我们是懵懂的小兽,这个庞大的世界怪兽;我们开始渐渐了解大人的世界,可又试探着依然脱不去一身稚气;我们做着天马行空的幻想,却对现状有一种说不出的厌弃;我们犯着中二,但告诉自己那是最初的梦想;我们变得无比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令人疑神疑鬼。少年时光像巨大的、五光十色的万花筒,是眩目的。少年时光里的我们,如同天上的云彩,变幻无穷。每一束阳光、每一声鹤鸣,都会或深或浅地在未来的人生里打下烙印,埋好伏笔。

埃斯佩朗莎的少年时光,是在芒果街度过的。那里有四棵细瘦的树,“它们是唯一懂得我的,我是惟一懂得它们的。”埃斯佩朗莎如是说,“当我太悲伤太瘦弱无法坚持再坚持的时候,当我如此渺小却要对抗这么多砖块的时候,我就会看看树。”诚然,芒果街给埃斯佩朗莎更多的贫穷、等级观念、羞愧和一丢丢与朋友苦中作乐的幸福,但这四棵细瘦的树——芒果街唯一的必不可缺的四棵树——给予了这个女孩最终离开芒果街的勇气和信心。

上帝也许暂时忘记了芒果街,但幸好上帝没忘了给这个街区四棵树。所以在埃斯佩朗莎的少年时光,不仅仅有着每个少女都曾有的惶恐、期待、青涩,更充满了那四棵树带来的深刻思悟。

因为芒果街,她的少年时光沾惹了贫穷的痛苦;因为芒果街,这个蹦蹦跳跳的女孩离开了芒果街去拥抱新生活的喜悦。

少年时光激起的一川烟草,满城风絮,终究伴着梅子黄时雨永远地锁在芒果街上了。

一人一条芒果街。在我们的记忆里,总有那么几个像芒果街一样的地标,它们在我们的少年时光里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这些地标像是一个个巨大的容器,沉默地矗立着,藏着我们那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晏小山梦后才知楼台高锁,而我们,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芒果街人去楼空,乃至轰然倒下。几天前,我走过市心路,二号线的地铁站口已见雏形,记得几天前或是几个月之前,这里还一直在加紧建设,忽然间就造好了。这里曾经是一家电影院,是萧山较古老的电影院。我还记得一年级全校组织学生来这里欢庆六一儿童节,妈妈还特地带我去梳了漂亮的发型;三四年级来这里观看电影,帅帅的班长嘀咕着说他已经看过一遍了;五六年级的“班班有歌声”比赛也在这里举行,还记得当时唱了《大中国》和《二十年后再相见》,同学们还拍了不少照片。可是,二十年后怎么相见呢,连小学也已经和另一家小学合并了,如今成了一个临时停车场。曾经抓过蜗牛的花坛杂草丛生,玩过捉迷藏的角落布满了灰尘,再也不会有人在这里在圣诞节把教室装扮一新,再也不会有人在这里为了跳个长绳不辞辛劳团结一心。再也不会有了。终究是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埃斯佩朗莎离开了她的芒果街,从她拖着吱啦吱啦响的旅行箱的那一刻起,从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的那一刻起,从她向那四棵细瘦的树告别的那一刻起,她的芒果街就彻底消失了。即使等她拥有了“只是一所寂静如雪的房子,一个自己归去的空间,洁净如同练笔未落的纸”,再为了那些她留在身后的无法出去的人回来,芒果街早已消亡。我们的少年时光里的那些东西,自从我们从青芒果变成了熟芒果,就不复存在了。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无可奈何看花落去,只得在脑海里搜寻打捞那些久远的记忆。

一人一条芒果街。芒果街承载着我们的回忆。黑格尔言,回忆是实体的最高形式,那么,实体渐渐消失之际,回忆便渐渐开始了丰满。老旧电影院、我的小学以及更多人心中的那条芒果街,在时间的长河里,离我们越来越遥远。而这白衣苍狗的世事,也许正是要告诉我们,少年时光就这样离开了。但它们以另一种方式,活在我的身体里。承认或者不承认,美好、青涩的那段时光,总将开败。而我们唯一能做的,是怀揣着从那些房子、那些树上领悟的智慧和梦想,踏踏实实地走下去。把那些更高形式的回忆,放在脑海里,始终记住:你永远是芒果街的人,你不能忘记你知道的事情,你不能忘记你是谁。这些话,早已深深刻入我的骨血之中。

一人一条芒果街,在地图上,也在心田里。那里承载了少年时光的快乐和困窘、观察和思悟、幻想和伤痛。总有一日,芒果街会塌败,可我们心中的芒果街,将永远屹立不倒。

夜深忽梦少年事,芒果街头谁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