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还记得你说童年遗失的纸飞机一定会找到，还记得你说很想念晒了太阳的松软衣服的味道，还记得你说时光会永远像蜗牛一样缓慢地奔跑——苦艾整个城市被黏稠的胶水粘住了，闷热的，一丝风都没有，空气缓慢地流动像池塘里的淤泥。可是，在这屋子的某个角落里，有艾的苦香。妈妈因为明天是端午，今早去集市买了一把草回来，有细长的香茅和小虫子噬咬过的艾叶，看到这些，我自然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那种苦甜的香味一直萦绕在我童年的红色澡盆中。是啊，很小的时候每到端午，妈妈就会将这些药草择净，铺进红色的塑料盆里。用银色的壶提了热水，一壶一壶地倒，然后用毛巾荡着圈搅拌开来，在蒸腾上升的热气中，水变成温润的浅棕色，浅棕色的笑窝一圈一圈地旋转开来。我迫不及待让妈妈用手探过水温，却不学鲁莽的孩子噗通跳进澡盆里，只是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蹲下去。
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是怎么领会了“神圣”一词，若当时也像今天这样小小地触碰到中国鲜活的五千年文化，一定会激动不已吧。中国文化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人们不把它像神一样供奉起来，而是熨帖地铺展在一点一滴，一丝一缕的生活当中，正是因为几千年来无数个孩子怀着同样的心情，小心翼翼呼吸着艾的香气，这些文化才能一直流传下去，并且从未间断。
于是我们才可能，在物质丰富精神却贫瘠的今天，仍然存在着诗意栖居的资本。那捧在手里又从指缝溜走的浅棕色艾水，现在仍然顽强地香着吗？只是记得那时的自己比平常多一倍地泡在澡盆里，一遍遍吸着蒸腾而上的浓郁香气。那时候，小小的自己，对岁月和生活没有过多地奢望，只是觉得一把苦艾就足以把平淡的生活点亮。好香。煨橘嘴边依旧咸咸的，爸爸煨的橘子又酸又辛又甜又咸的味道还在舌尖跳跃。
我喜欢听他说：“这是阿公教的偏方……我小时候都是吃这个治咳嗽的。”我感冒没好，咳嗽了一星期，嗓子难受极了，又赶上今年冬天最冷的时刻，我就只剩下在屋子里瑟瑟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