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亚大学学费3万3千美元对吗
离我们家最近的城市,是一个在佐治亚州数得着的大学城。从停车场到大学图书馆,一个大上坡,得穿过一大片绿树浓荫荒草萋萋的墓地,草丛里还能看到倒塌的断裂的墓碑,大大小小,字迹已经很难看清了。西方人的墓地,大概是因为没有那一个个坟包的缘故,不会让你产生阴森的感觉,倒很有历史感。这大学的中心地区,近年来拆了不少老的平房,盖了一些研究中心,地皮很是紧张。楼群中有这么一大块荒凉的墓地,不容易。终于有一次,看到了墓地角落原来有一块说明牌,一读,才知道这是该城市的第一个墓地,也算要保护的文物。原来如此。第一个墓地?那么在此以前,人死了埋在哪儿呢?一问,说在此以前,没有这个城市,这个地方没有人,连活人也没有,自然没有墓地。原来这墓地和城市一样古老。到了图书馆,顺便查一查,佐治亚的这个大学城,不多不少200年历史,原来和三个来自北方的人有关系。200多年前,还没有美国,北美13个殖民地沿着东海岸排开,佐治亚是最南边的一个,也是最落后的一个,莽莽苍苍的森林,人烟稀少。开发佐治亚的英国人大多是从英国的债务监狱里挑出来的欠债者,在这儿以劳役代还债,当然素质极低,让现今的佐治亚人提起他们的祖先还有点自惭形秽。幸亏,从北方的殖民地康涅狄格来了一个“北佬”,叫莱曼·霍尔。这位霍尔先生可是真正的北方人,生在康涅狄格,毕业于大名鼎鼎的耶鲁大学,是个医生。1750年,他乘船沿着海岸南下,在赤日炎炎的佐治亚上岸,成了一个佐治亚人。在这蛮荒之地,他一边行医,一边当起了庄园主人,很快成为佐治亚的政治领袖。1775年第二次大陆会议上,北美13个殖民地下了决心,造英王的反,闹独立。佐治亚就派霍尔去出席会议,他就代表佐治亚在《独立宣言》上签了字。这样,佐治亚这块落后得不可思议的地方,谢天谢地搭上了美国革命的快车。霍尔到底是耶鲁毕业生,他知道民众没有文化总不是个事,所以他早早地就想物色一个人来发展教育。这些从欧洲来开发新大陆的人好像对大学特别地在意。那时候全佐治亚只有沿海岸的港口萨凡那和两三个小镇,白人人口总共才1.7万。这么荒凉的一块地方,又没有几个人,他们想着,没有一个大学不行。可大多数的人还是文盲呢,谁来?霍尔就到母校耶鲁去想法了。这就又拖来了第二个北方人——亚伯拉罕·鲍德温。鲍德温家在英国的时候是一个铁匠家族,家传手艺,移民到北美的新英格兰地区,还是铁匠。那个时候在殖民者的居住地,铁匠铺可是一个镇子里的重要地方,什么工具、枪支、车辆配件,都是铁匠铺子里打出来的。再说新英格兰地方冷,铁匠铺不是暖和吗?镇上的人就常常聚在铁匠铺里,铁匠铺自然就成了议事的中心,像中国旧时的茶馆一样。我们这位亚伯拉罕·鲍德温从小就在铁匠铺长大,熟悉地方上民众的议事,也就熟悉了一种叫做“政治”的东西。鲍德温先生从耶鲁毕业以后是当律师的,但是他好像对做教师更有瘾,后来就在耶鲁教书。教着教着,总觉得不满意。耶鲁和哈佛一样,是清教徒殖民者仿照英国的剑桥大学的,课程几乎是清一色的“经典学问”,那就是以拉丁语为核心的神学一类的学问,很有点像我们同时代的国学。越是高级的地方,这学问就越是深,越是深的学问,就越是僻。古今中外,莫不如此。这时候,霍尔从佐治亚传过来消息,说那儿还没有大学,上那儿大学去。鲍德温二话没有,兴冲冲,坐着海船也下来了。1783年,北方人霍尔先生已经是佐治亚的governor了。“governor”这个词我想来想去现在只好用英语将就一下了,因为在殖民时代,这头衔就是英王任命的各殖民地的总督,而在美利坚合众国建起来以后,这头衔就是现在说的各州州长。这么大的差别,老美居然没有换个词。此时的北美殖民地已经向英王造反,这位子已经是议会选出来的了,叫总督显然不妥;但是此时离合众国有一部宪法还要等几年,叫州长似乎也不合适。Governor霍尔和他新来的校友鲍德温联手,在佐治亚的议会里呼吁,一定要一所大学,这个地方才会有前途。人家问,怎么大学?霍尔就说,咱鲍德温老乡是内行。1785年,佐治亚议会就叫鲍德温起草一个章程,佐治亚大学章程就这样由议会通过了。这是美国第一个由州议会立法通过的大学章程,所以佐治亚大学是美国第一个州立的大学,它产生在美国最蛮荒的地方,距今216年。议会通过章程,委任了一个校董会,顺便就任命鲍德温为第一任校长。那时候,佐治亚什么也没有,但有的是无边无际的土地,议会立法在地图上圈出四块总计数千英亩的土地给大学。你们就去吧。鲍德温拿了地图上的这几千英亩地,才发现这离大学的开学还有一段路要走。缺什么呢?什么都缺,最主要的是缺学生。这时候佐治亚连像样的小学中学也没有,你就是有一个大学,谁来上?鲍德温先生发现,他先得把佐治亚的小学中学起来,未来的大学生刚出娘胎,得从小学教起。鲍德温说服议会立法,每个县划出一大片土地,土地上的收益专门用于学,有点像中国旧时的学田。不过那个时候佐治亚不缺地,人少地多,土地上的收益来得很慢。但是这个法规开创了公立教育系统的先例。鲍德温一向认为,教育是一项公益事业,应该由公费来支持。未来的大学生还刚刚上小学,大学一时不起来,鲍德温总得有事情做。他熟门熟路,就用从小在铁匠铺里听来的东西,搞政治。他成了议会的成员,参与立法。1787年,他代表佐治亚参加了在费城召开的著名的制宪会议,是开会期间佐治亚代表团中发言最多的人。本来嘛,他是耶鲁毕业的北方人,学问是他最好。可见佐治亚人也服他。那次著名的制宪会议是一次秘密会议,只有后来起草宪法的麦迪逊做了笔记,这笔记发表于50年以后。如今专家研究下来,从边远的佐治亚来的鲍德温代表所起的作用比原来想像的要大得多。他积极地参与了美国民主政体的建立,即建立一个分权的、制约的、平衡的联邦政府。就像是存心要架空联邦,他们还一致同意,未来的美国联邦不得设立大学。所以美国有州立大学,却没有国立大学,至今如此。还有,这位北方人受南方乡亲的委托,在制宪会议上坚持维护了原有的蓄奴制度,给美国的历史留下了最为阴暗的一笔,而他自己呢?他是个北方人,连半个奴隶也没有,他一辈子压根儿就没有很富有过。最后,鲍德温和另一个佐治亚的将军代表佐治亚在美国宪法上签了字。这样,头一个北方人霍尔在《独立宣言》上签了字,又一个北方人鲍德温在美国宪法上签了字,佐治亚的这两个代表都是北方的耶鲁大学的毕业生。听上去像是命定如此。又过十来年,霍尔已经去世多年了,邻近的北卡罗来纳州说干就干,快手快脚地起了一所州立大学,招生开学了。鲍德温急了。这时候他发现一代学生已经从小学到中学教出来了,现在是大学的时候了。1800年,新世纪头一年的一天,鲍德温在当时的佐治亚首府路易维尔召集新的校董会。当年的校董会成员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只剩下鲍德温一个人是原班人马里的。鲍德温说,现在,是我们定下一个地方、造房子、招学生、聘教授、大学的时候了。这班人就骑马到15年前议会划出给佐治亚大学的地上去勘查,看看大学盖在什么地方。看来看去,一块有山有水、青山绿水的地方最理想,可惜这块地恰恰不是在15年前议会给大学的地上,而是地产商手里的私地,总共633英亩。同去的佐治亚州新任州长约翰·密列杰当下就说,这好,我把它买下来,送给大学。鲍德温知道,要从无到有地好一个大学,他可能有点力不从心了,所以他又到耶鲁大学去觅了一个北方人——约西亚·梅格斯来当新的校长。这就是第三个耶鲁来的北方人。由当了15年纸面上的校长的鲍德温先生做后台,梅格斯校长让人开出了林中空地,就地取材盖起了几栋木头房子。莽莽丛林里于是出现了一个居民点。人们从遥远的城市里买来砖头、石灰和钉子,盖起了第一栋教学楼。这栋大楼,现在叫老学院大楼,依然是佐治亚大学的中心。按照耶鲁的样板,梅格斯从北方和英国购买了书籍,起了图书馆;定购了地图和器材;一支水银温度计是千里迢迢从英国买来的,可惜搬运的时候打坏了,可想而知有多心疼。就这样,在佐治亚的莽莽丛林里,美国第一所由州议会立法设立的大学——佐治亚大学建起来了。围着这个大学,很快迁进居民,形成一个小镇。给小镇起个名字吧。他们郑重其事地命名这个林中小镇为“雅典”,一个古老的名字。在佐治亚大学的第一批十几个学生的开学典礼上,他们仿照古老的仪式,让雅典的治安警官带领学生列队入场。这个规矩一直沿袭至今,只是现在的3万多在校生已经不可能一起举行开学典礼了,只好象征性地让法学院的博士生做代表。雅典市的治安警官还会穿上200年前的制服,履行这个不曾中断的职责。当雅典市的第一个市民去世的时候,他们就把他埋在那块公共墓地上,在从教堂通往墓地的路上,治安警官在送葬的队伍前面开道,发出信号,所有的车辆行人都静立表示对这位去世市民的敬意。这个规矩也一直延续到今天。城市大了,市区繁荣了,车流快了,但是当长长的送葬车队缓缓通过的时候,马路上还是一片肃静。这个时候最能表现这个只有200年历史的小城市的古老,人心的古老。南北战争的那几年,佐治亚大学关门了,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参加南军去打仗了,学校的房子成了南军的医院。如今大学门口的铭牌上还记着这一段叛乱的历史,小镇中心的马路上还有一个南军士兵的纪念碑,强烈地宣扬着自己的南方本质。当北军的谢尔曼将军从亚特兰大一路放火杀向萨凡纳的时候,他要路过雅典。雅典的民众打算决一死战。奇怪的是,谢尔曼将军的队伍在欧肯尼河对岸稍微停了一下,就绕道走了。雅典免了一场兵灾,给今天的人们留下了早年殖民地风格的建筑。也许是因了与耶鲁大学的因缘,100多年后的1935年,佐治亚大学新盖了宏伟的美式足球场以后,头一场比赛,就是佐治亚大学校队牧羊犬队和耶鲁大学队开赛。如今,佐治亚大学名气最响的就是它的球队。说起佐治亚大学要是别人没反应的话,说牧羊犬队,就人人都知道了。如今,古典风格的雅典是佐治亚州最有魅力的大学镇。全城几万人口,有3万多是佐治亚大学的在校学生。市中心建在几个起伏的山包上,除了几条一眼就看到头的小街,一家挨一家的都是小酒吧、小饭馆、小书店、小艺术品店以外,就是大学的校园区了。和其他城市不同,这儿没有方块玻璃幕墙的嚣张的银行大楼。银行、律师们的事务所、医生的公室还像百多年前一样,穿过古典样式的柱廊,进门的接待室模仿着当年橡木地板的客厅,摆放着真的或假的老式家具。这个城市是因为大学而诞生,由于大学才存在的。小酒吧里传出的摇滚乐,球赛季节到处飘扬的闻名全美的“牧羊犬”美式足球队的队旗,每走三步路就能看到的亚洲学生的脸,让你觉得这个“古典城市”正离开它的过去,渐行渐远。只是,当你穿过那浓荫蔽日的古老墓地,走在校园里以鲍德温、密列杰的名字命名的幽静马路上时,还能感觉到,南方的强烈阳光像极了地中海,像极了那西方文明的源头——希腊的雅典,众神的雅典。还有,在阳光里无声地穿行着的,三个北方人家乡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