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改革三大招生难题亟待解决

近日出台的高考改革方案，被认为是继1977年恢复高考以后，国家在考试招生制度方面最为全面、系统的一次改革。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虽然人们一再重复和强调，一场高考远不足以决定命运，但高考，已经主导着这个国家大多数年轻人的梦想。
这次改革力图减轻学业负担，旨在给年轻人创造一个更为公平的竞争平台，可谓任重道远。
那么，既是改革主体又是改革对象的高中、高校对此有什么看法？现行改革措施，又会面临着怎样的实施难题？
本周，法治周末和您一起再探高考改革之路。
杨东平指出，之所以一直呼吁改革重心后移，也是想扩大高校自主权来打破唯分数论，通过每个高校、不同学科根据自己实际需要提出不同录取标准，而不是只看分数为单一的评价标准
法治周末记者陈霄
史上最全面系统的高考改革方案已经公布半个月了。备受瞩目的上海和浙江试点方案仍未见踪影。
长期关注高考改革的专家早已预言它的难度：“这个方案很难制定，试点两地想要制定一个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方案更是难上加难。”
总体方案虽然剑指教育公平，也针对当前高考考试、招生录取之中受到诟病的一些弊端进行了针对性的设计，但如何使这些设计落地、细化到操作层面，无论对于试点省市，还是既是改革主体又是改革对象的各地高校高中而言，都存在不少待解的难题。
难题一
高校自主招生如何进行
按照《国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俗称高考改革总体方案)，对于高校自主招生，改革的措施包括：不得采用联考方式或组织专门培训；严格控制自主招生规模；2015年推行自主招生安排在全国统一高考之后等。
教育部副部长刘利民解释，高校自主招生制度自推行以来，取得了积极成效，但也存在一些问题，这次下决心调整，“总的考虑是要严格控制规模，完善招生程序，确保公开透明，克服‘掐尖’、‘小高考’等弊端”。
方案禁令一出，意味着此前在自主招生市场中颇具影响力的联盟将解体消散，包括云集了众多顶尖知名高校的“北约联盟”“华约联盟”“卓越联盟”等。
一位参与高考改革方案制定的专家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联考被取消并不意味着自主招生制度的倒退，此前几大联盟的一些做法搞得“乌烟瘴气”，是被禁的主要原因。
据了解，联考之后，各大联盟为争抢生源，刻意安排的招考时间撞车，让考生疲于奔命，且压缩其自主选择空间；伴随联考而兴起的各类火爆的商业化培训班，也被认为加重了考生的经济和学业负担。
记者致电几大知名高校招生办，多数均表示，未来自主招生肯定会根据方案进行调整，但目前仍等待主管部门出台相关细则规定，学校的自招办法出台尚待时日。
确实，按照现有方案，相关细节仍不明确，仍有问题待解。
例如，自主招生安排在统一高考后，是否会令高校有点措手不及？南京一所高校的招生负责人就直陈，时间太紧张了，高校势必考虑更加易行的考查方式来选拔学生，笔试再加面试的模式可能不会持续了。
受政策所限的高校，会不会如培训机构预言那样将自主招生选拔扩大转移到各类科学营、夏令营、学科竞赛营上？联盟解体后，会不会反而增大自招考生的赴考压力？
此外，高校的招生自主权有多大？教育研究学者熊丙奇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也一再强调此为改革重点，期待具体操作时能够实现“成绩达到要求的考生申请若干所学校，学校独立录取，学生可得到多张录取通知书”的招考分离的理想模式。
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教授文东茅认为，在某种情况下，今后可能连“自主招生”的概念都会淡化甚至取消：“现在的自主招生是在第一档分数线下降多少分来招，将来取消批次，高校到某省招生，完全可以直接规定一个面试分数线，比如所有高考超过630分的都可以来参加面试，我们通过三个标准来把关，高考成绩、学业水平成绩、综合素质。”
文东茅指出，过去自主招生时分数降得比较多，降到一本线的也有，这实际上与北大的高考录取分数线相去甚远，新的方案可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因为自主招生放在了高考之后进行。
难题二
高校如何录取
“如果你是乌克兰总统，你会怎么治理好这个国家，处理好克里米亚问题？”
在群体面试中，通过向教授提问，来分析猜测教授的性格……
这是今年4月浙江大学自主招生面试的试题。
通过高考成绩、高中时期学业成绩、高校面试综合考量录取学生，被称为三位一体招生。这种招生模式在浙江已经实行了几年。
“我们觉得还是比较好的一种模式。既有统一的衡量，又有个性的测试，又有高中学业阶段的比重。”浙江大学本科生院常务副院长陆国栋曾对媒体如是说。
三位一体也一直被研究者们认为是一种相对比较理想的高考招生模式。
此次高考改革方案提出要推行高考成绩公布后填报志愿，并完善平行志愿投档方式。
问题也随之而来。
一位学者指出，以前公布成绩前填报志愿，保证了后面的学校能够获得一些好的生源，现在改成公布成绩后填报，也就不存在竞争了，预期明确，按分数高低排列录取，这种全凭分数的录取是否既不利于特殊人才选拔，也不利于学校办出特色？
此外，许多人也担心，平行志愿录取会强化分分计较，强化应试的分数竞争。
“网上的平行志愿录取，就跟买股票似的，一分也浪费不了，高等学校都用不着自己去招生了，就在网上全选完了，报考情况都在那儿呢，就按照那个一选，高等学校的教授根本不用做事，学生就弄过来了，怎么体现高等学校对学生的培养要求？怎么体现高等学校的特色呢？”上述学者质疑说。
文东茅也提到北京大学招生过程中因此碰到的困惑。
他举了个例子，北大的护理专业一度想招一些真正热爱护理专业的学生进来，哪怕这些学生的高考分数稍微低一些，但却苦于分数优先的录取模式而不可得。因为按照从高到低的录取原则，志愿不被看重，招进来的一定是分数高的。“如果是志愿优先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没报这个志愿根本就进不来。”
在国家教育委员会委员、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杨东平看来，高考改革应把招生录取制度放在考试制度之上。21世纪教育研究院在今年7月发布的高考改革方案民间版本中，设计了不一样的思路。
“高考改革这个制度设计真正的核心是改什么？是改变一考定终身，还是学业负担过重？都不是。我们现在的高考模式最需要改革、最需要反对的是分分计较的总分评价模式！”
杨东平指出，之所以一直呼吁改革重心后移，也是想扩大高校自主权来打破唯分数论，通过每个高校、不同学科根据自己实际需要提出不同录取标准，而不是只看分数为单一的评价标准。
因此，方案实施之后，如何设计操作细则，在兼顾公平和保障自主之间拿捏平衡，也是各界关注的焦点。
难题三
统考和学业水平如何加总
此次改革，取消文理分科是被反复提及的最大变化。
按照实施意见的规定，“增强高考与高中学习的关联度，考生总成绩由统一高考的语文、数学、外语3个科目成绩和高中学业水平考试3个科目成绩组成”(以下简称3+3)，所谓的“两依据一参考”，改革的目的之一是为减轻学生过重的课业负担。
教育部相关负责人解读称，记录高校录取总成绩的学业水平考试科目，由学生根据自己的兴趣特长、根据高校的要求自主选择。
新的3+3模式也引发了热议。
有学者提出，这实际上存在着一个很大的技术问题，即作为竞争性考试的语数外考试，和后面3科作为达标性合格性的考试，两者的意义和目标都不一样，如何加总？
杨东平认为，这是本次改革最难的问题，学业水平考试加入高考成绩中，从科学性、专业性都问题较多。只好等作为试点的上海和浙江拿出具体的实施方案来再评价讨论。
“我们把高中学业水平跟高考成绩挂钩，这是非常具有中国特色的，到底在现实当中有没有生命力，能走多远？谁也不知道。”
文东茅透露，北大内部也就此讨论过好几次，3+3到底如何操作。后三科是达标性的等级考试，对于像北大、清华这样的学校来说，没有意义，因为两校的招生对象必然拿到的都是A，那么总成绩就只能靠语数外3科来拉开距离了。
“如果这样的话，整个考试的区分度下降了，分数的作用下降了，那么是不是会使自主招生权进一步扩大？高校自己的选拔方式要进一步加强？这样的改革对北大、清华这样的学校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也有不少人质疑，改革方案的初衷是好的，为了减轻学生负担，学生有凭兴趣选择科目的自由，但在分分必争的总分评价模式下，学生会不会哪个科目容易拿分就选哪个科目，而并非根据自己的兴趣作出选择呢？
还有，提供两次考试机会的外语，基于同样的原因，会不会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学生为追求更高的分数而进行重复考试呢？怎样避免学生多次参加考试带来的负担呢？